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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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猶如幻中幻,塵世相逢誰是誰?

父母未生谁是我,一息不来我是谁? 」

这首诗是元朝中峰明本禅师寄赠高丽王的开示偈,寓意甚深,且能引起行者对「生命起源」的疑情,所以不少禅和子都以此「我是谁」为「话头」,纵然参之一时未能豁悟,亦可启迪智慧。

生命的起源,自古以来都是一个谜。 众生从无量劫以来,轮回于三界六道之中,生不知从何而来? 死亦不知从何而去? 究竟什么驱使我们来到这个熙攘营役的尘世,到最后又匆匆离去呢?

从「业感缘起」的观念去分析,一切众生都是因身,口,意所造的业力牵缠而流转生死的,然而,此流转的主体是什么呢? 究竟「我是谁」呢?

古希腊哲人对于生命起源的问题,没有详细的解释。 当时他们祇是热衷于人类的思维方法。 以德谟克里特(Democritus)为代表的原子唯物论认为「我」的灵魂是凡夫身体内最精细的原子。 苏格拉底(Socrates)探讨人应如何生活在「对」与「错」,「善」与「恶」的二元世界中,这比完全信赖五蕴之外的神我更进一步。 柏拉图(Plato)和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并没有阐述生命的起源,他们最大的贡献是将前贤的思维方法加以归纳,形成了清晰严谨的系统,后世称之谓哲学。

对于”我是谁”这个博大精深的人生论题,总括有四种不同的观点:

即蕴是我

一般凡夫认为人的生命是由五蕴:色,受,想,行,识组合而成的。 色蕴指眼,耳,鼻,舌,身,即生理机体,属于物质界、是四大(地水火风)所组成的。 受,想,行,识四蕴属于精神界。 受蕴是对外境的感受作用,想蕴是感受时的想象作用,行蕴是感受想象后而引发的思维造作,识蕴是对境认知了别事物的心识总体。 「我」就是五蕴的组合体,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五蕴就是我。 此「我」是恆常的精氣實體,俗称「靈魂」,從出生到死亡都存在著。 这「我见」是根本烦恼,不断地执着「我所」,遂生贪瞋痴等行为,因而造业受报。

离蕴是我

「我」不是五蕴,而是五蕴之外的体性,名曰「天」、「梵」、「神」或「虚空」等。 自古印度史诗中之《摩诃婆罗多》(Mahabharata)开始,很多人认为「大自在天」(Mahasvara)是创造宇宙的主体,一切众生的主宰者。 若世界灭时,万物将归于「大自在天」中,故凡夫的五蕴不是「真我」。 此种观点与唯神论无异。

古印度「吠檀多派」(Vedanta)与《奥义书》(Upanisad)哲学主张人我和大梵共同创造万物,名为「梵我一如」。 两者虽然同体,但人我是虚幻不实,无常苦空的,祇有大梵才有永恒的存在性,所以婆罗门教谓之曰:「其体常住,遍满虚空」。 印度六派哲学中的「僧我现在学派」(Samkhya),「卫世师学派」(Vaisesika)亦认为有一实体的「神我」存在,是在五蕴之外的,此「神我」是永恒的,周遍一切,其量等同虚空,随处学业受报。

这观念认为一切法(包括众生)的存在,都是「大自在天」或「梵」的意旨所推动的,所以凡是众生所经验的苦或乐,或不苦不乐,都是以神为主因。

非即蕴非离蕴是我

部派佛教「犊子部」(Vatsiputriyah)和「正量部」(Sammitiyah)认为「我」这生命体不是在五蕴之内(即蕴我),亦不是在五蕴之外(离蕴我),而是处于两者不即不离的关系之间。 这关系状态的好坏决定其命运。 若以烛光譬喻为「我」,这烛光不就是蜡烛,因两者性质不同,故曰不即:但烛光亦不能离蜡烛而成,因其依烛而燃出光,故曰不离,而且光的产生,不是仅靠火或蜡的个别作用,而是两者和合而成的燃烧关系。

无我

上述的三种理论皆以「我」为绝对实有,永恒不变,独立自存的灵魂主体。 凡夫内执于「我」,自然外迷于「我所」(境),遂生贪,瞋,痴,杀,盗,淫,妄,恶口,两舌,绮语等恶业,因业力垢缠而受报,流转于三界六道轮回之中。 大乘佛法不承认「即蕴我」「离蕴我」及「非即蕴非离蕴我」的观点。 从时间的角度去分析,万物皆是迁流变化而刹那生灭的,故人有生,老,病,死; 物有生,住,异,灭;世界有成,住,坏,空。 过去的消逝了,现在的正在瞬息万变,未来的尚未发生,所以一切都处于无常之中,是名「诸行无常」。 众生不能了知,反于「无常」中执常态,故佛说「无常」以破众生之「常执」。 从空间的角度去分析,诸法仗因托缘而现生灭相,渺少如个人尚无独立自主的实体可言,更何况宇宙万物?

凡夫没有永恒,独立,自主的体性,祇有剎那新陈代谢的五蕴身心。 当一期的生命报尽时,又转投到另一新生命去,是名诸法无我。 众生不能了知,而于一切法强立「我见」,故佛说「无我」以破众生之「我常」。 众生妄执有「我」,「我所」,因而起惑造业,烦恼萦缠,流转生死,受苦无穷。 如能悟解「无我」,依佛法去修行戒定慧三无漏学,则能渐渐降伏烦恼,令惑业不起,证入诸法实相,是名「寂静涅槃」。

诸法实相是超越时间和空间的,亦即是超越了众生的经验范围,所以它的存在不能被肯定或否定。 试问以众生有限的智慧,怎能去证明本体的绝对存在呢? 即使能够证明,结果都是与现象界,精神界,修行,证悟无直接的关系,所以不应该坚持探讨一个绝对的答案。

释迦牟尼佛说法时也有十四项问难是不予作答的,名曰「十四无记」,都是与世间起源有关的论题,因为佛陀认为此十四问难乃斗诤法,是无益的戏论,对修行无甚用处,故不予置答。 话虽如此,为了启发众生知见,大乘佛法以「缘起」为基础去阐释「无我」:

一切法都是因缘所生,亦由因缘而灭,并无一个独立,永恒,不变的「我」。

从「我是谁」这疑情去思维,使我们认识到「我」不是即蕴我,或离蕴我,亦不是处于非即蕴非离蕴我之间。 大乘佛法认为众生是「无我」的。

以「无我」去解答「我是谁」不过是否定论题而已,并非答在问处,我们必须从「人我」这个狭隘的观点转移到广义的「缘起论」和「实相论」上去思维,然而这些广博精深的义理,实非本文于有限的篇幅内所能胜任的。 殷勤的读者必会像禅和子锲而不舍地去参「话头」一样,提起「生命起源」的疑情,深入经藏,亲近善知识,以理论匡导实践,在实践中再体认理论,解行并进,攀上另一个智慧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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