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来喫饭倦来眠
禅宗有一句谚语:「饥来喫饭倦来眠」颇能道出禅宗奥妙之处。这语源起于《景德传灯录》中大珠和尚与禅和子的答问公案。
禅宗的诗偈有高尚深远的寓意,但是当禅者参到意念的极端时,就会理尽而词穷,欲说而不可说,或者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境界。因为,这个时候禅者的意识境界,已经超越了语言文字所能表达的范围。当禅师词穷意尽的时候,你问他什么是佛法?他答你,亦不过是文字的戏论;不答,又会使你失望,因为佛法是心法,非文言概念所能表达的,所以祇能勉强答你「饑来喫饭倦来眠。」
这个情况,就好像作诗一样,作诗的宗旨,并不是强将平生未见未闻的境界,向读者道出,而是将眼前的景物,通过自己的感情抒发出来。在作诗填词的时候,如果无病呻吟,多愁善感,或用些费解的语句,奇特的典故,反而出于有意,而不能成真。陶渊明的诗、寒山子的诗,皆是从真情流露出来的,所用的字句都很浅易,都是眼前的景物,口头的句语,结果成为千古名言。又例如:
李翱:「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苏东坡:「到得归来别无事,芦山烟雨浙江潮。」
贾岛:「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永嘉大师:「心是根,法是尘,两种犹如镜上痕,痕垢尽除光始现,心法双忘性即真。」
寒山子的:「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圆满光华不磨萤,挂在青天是我心。」
这些文字,写尽了意念的极端,全都是无心而写的,所以成为天真自然的名句。
其实,不仅诗和禅是如此,世间无论什么事,都是在极平易之处,蕴藏著极高深的道理。禅师说「饥来喫饭倦来眠」,意谓吃饭睡觉时,禅师跟平常人虽做作同样的行为,可是他们的心境与凡夫的心境却迥然各异。禅师能「制心一处」,单纯在做一件事。但凡夫吃饭时,脑海中杂念纷飞、或高谈阔论、或家庭会议、或眼观电视、或耳听光碟、或嫌弃食物、或执着滋味;睡觉时,当下的意识堕于梦境,或追忆过去,或攀缘未来。这些心不在焉的妄想杂念,总是离不开「我见、我慢、我癡、我爱」的烦恼。
当玄机妙理高深到极点,深奥到最难处,反而是存在于极浅易、平淡的生活中。所以古语有云:「有意者反远,无心者反真。」禅和子于「无心」之中,反而跟天真自然接近,生出不可思议的禅定力量来。
富贵穷通日日忙
明朝洪自诚所作的《菜根谭》内,有一段话是这样的:「人生太闲,则别念窃生;太忙,则真性不现。故士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忧,亦不可不耽风月之趣。」
如果人生太赖散,太放逸,就会有不正当的杂念,所谓饱暖思淫慾,会做出坏事,故说:「人生太闲,则别念窃生」。相反来讲,「太忙,则真性不现」,太忙的人,终日为衣食住行而营役,为工作而奔波,又怎会有闲情逸致,抛开烦琐的杂务,寻求片刻清净,去观照自己的内心世界,思惟生命的真谛、人生的意义呢!
太闲的人,无所事事,不单浪费宝贵的光阴,且会因过久懈怠,而不能够积极投入社会的生活,变成人类的寄生虫。菩萨所修持的六度万行有:一、般若;二、持戒;三、忍辱;四、禅定;五、布施;六、精进。而精进是其他五度的「有力增上缘」,即是说,无论你修持那一度,般若也好、持戒、忍辱、布施、禅定也好,都要以精进为助道缘。
所谓精进,即是努力不懈,以锲而不舍的精神去苦干。禅门黄檗希运禅师说:「尘劳迴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如果你想快速脱离世间烦恼,生死轮迴,就必须加紧修行。须知每一件伟大的事情,都要先付出不平凡的努力,才能得到收获,就好似梅树一样,若不经过冬天寒彻骨髓的锻鍊,又怎会灿烂开花,散发出扑鼻的芬香呢?
太忙的人又走上另一个极端,正如憨山大师说:「生前枉费心千万,死后空持手一双,悲欢离合朝朝闹,富贵穷通日日忙。」人的生活,如果不断为追求五欲(财、色、名、食、睡)而忙碌,又怎会有时间去修心养性呢?大自然所创造的湖光山色,蓊郁森林,春天的百花、夏天的绿荷、秋月的朗月、冬天的白雪,你有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呢?菜根谭说:「士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忧,亦不可不耽风月之趣。」当你在风月静境的时候,你就可能会思维人生的真义。
人类的内心深处,有无限的智慧,无尽的精神宝藏,用之不尽,佛经称之为「诸法实相」、「佛性」、「真心」、「实相般若」,你有没有珍惜它的存在,并尝试去发挥它的功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