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对中国文学的影响是很深远的,尤其对诗词这方面有非常紧密的关系,故有“诗如禅”的说法,藉学禅以譬喻诗的创作与欣赏。
从表面看诗和禅是不相关的,前者属于文学艺术,以精炼的文字抒发感情,后者属于人生宗教,是超越世累的唯心修持。但两者都是着重言外之意,不拘泥于文字本身的含义。这种诗禅交融现象,产生了“以禅喻诗”之说。
学者以禅宗的思维方式研究和评论诗的创作构思。苏轼的“夜直玉堂携李之仪端叔诗百余首读至半夜书其后”说:“暂借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处辄参禅。”苏轼论诗已近禅悟,吴可则说得更明白,他的《藏海诗话》讲:“凡作诗如参禅,须有悟门”,可知他们是时常以禅喻诗的。
北宋末年,诗人吴可写了三首“学诗诗”,以禅修来譬喻作诗饶有心思。
第一首:
学诗浑似学参禅,
竹榻蒲团不计年。
直待自家都了得,
等闲拈出便超然。
学诗必须经历长期的修养过程,将整个身心都寄托落去,好似禅僧要开悟,必须有参破疑情的恒心。所以说,“学诗浑似学参禅,竹榻蒲团不计年,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闲拈出便超然。”当你从迷惑中觉悟过来的时候,信手拈来即是超然的禅语,发人深省。诗人亦如是,功夫纯熟时便能不事雕琢,因境抒情,吟出佳句。
第二首:
学诗浑似学参禅,
头上安头不足传。
跳出少陵窠臼外,
丈夫志气本冲天。
这首诗强调了诗人独立创作的重要性,就好似禅僧不能堕落文字禅的陷阱一样。“跳出少陵窠臼外”,窠臼是老家安乐窝,应该跳出这种僵化的窠臼,跳出自己时常执著的安乐窝,开发自己独特的创造。禅僧修禅时最要紧是超越文字思维的窠臼,所谓“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连自己的意识亦已超越,才能够参透禅关的。“丈夫志气本冲天”,这里的“志”,可以理解为情感,“气”可以理解为性情、禀赋。诗人本来有这种独特的志气,就应该让诗从本真的性情中自然地流露出来。
第三首:
学诗浑似学参禅,
自古圆成有几联?
春草池塘一句子,
惊天动地至今传。
《楞严经》卷一上说:“发意圆成一切众生无量功德”,“圆成”意思是成就圆满。吴可把“圆成”看作诗歌的最高境界,包含着自然、完整、不假斧凿、浑然一体等诸多不可言传的妙处。然后,诗人举了谢灵运的“池塘生春草”为例,说是达到了圆成的境界,并且夸张地赞美为“惊天动地”。
自古以来,世人所作的诗篇无数,但有几多是流传不绝的名诗呢?亦如历代禅僧无数,又有几多人能够参透至大彻大悟的境界呢?故说“自古圆成有几联?春草池塘一句子,惊天动地至今传”。就好似诗人所写的动人名句一样,当禅师彻悟的时候,从心中吐露出话来,就是至理名言了。
唐朝时,长沙有位高僧法号景岑,世称招贤大师。招贤大师一日游山归来,当家师就问他:“和尚去了哪里?”大师就答他:“游山。”他又问:“游了哪些地方?”大师顺口拈来一句:“此从芳草去,又逐落花来。”意思是说,开始好像芳草一样随风飘去,然后又跟着落花流水归来。当家师就大赞:“好有春意!”大师又悠然吟出:“也胜秋露滴芙蕖。”芙蕖是荷花的别称,“也胜秋露滴芙蕖”就是说,这些春意胜过秋天的朝露洒滴在荷花之上。
这些对答亦诗亦禅,意境深远超逸。由此可见,当禅僧的智慧豁然开朗的时候,一偈一颂,一言一语都蕴藏无限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