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人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在德宗贞元年间考取进士后,被朝廷委任为左拾遗,官职颇高。但他最著名的不是政绩,而是他的诗文。
他不满朝中宦官弄权涉政,因屡次直言进谏和写了不少讽喻诗,被贬为江州司马。被贬后,他经常游访庐山上的梵刹古寺,遂与当地僧众结缘,谈经说偈,钻研佛法。
大林寺桃花
一日,白居易在大林寺挂单,早课后在禅房外踽踽独行。人间的四月,大多数桃花都凋谢了,但在这超尘脱俗的山寺中,桃花才开始盛放,芬芳悦目,令人俗虑全消,心怀舒畅,他顿时吟出一绝﹕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当春天消逝后,诗人感叹它的短暂无常,欲于山中重觅春天的气息,可是逝去了的春天又怎会重返呢?所以他说「长恨春归无觅处」。
「不知转入此中来」是暗喻凡夫在尘世中沉浮,永无止境地追求名利富贵,就算是淡泊者,也不能脱离贪、瞋、痴的烦恼,遭受老、病、死的垢缠,不如放下一切,转入深山的佛寺。
这里永远有春天的气息,梵刹丛林的清修生活,令人心境宁静致远,清净和谐。于此静修,朝夕参禅,远离尘嚣,那种心境必须转来此山中才能亲自体验到啊!
云自无心水自闲
白居易曾经在苏州天平山的一间古寺小住,这寺附近有一泓清泉,名为「白云泉」。他在午斋之后,手持念珠,在白云泉旁念佛,心境豁然清净,吟出一首《白云泉》诗﹕
「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
何必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
天平山上的白云随风飘逸,自由来往,不执着,不眷恋山色。须知凡眷恋即是有心,不眷恋,不执着就是无心,所以说「云自无心水自闲」。山上的「白云泉」潺潺不息,水和云一样闲逸,在流淌的清泉内没有片刻的滞留。
「何必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流逝不息的泉水,何必离开清幽的佛寺,冲到山下尘世,令人间添加了不必要的涟漪呢﹖
世称香山居士
白居易在唐朝的诗坛上是顶尖人物,遗留很多佳作,现存有二千八百多首诗歌,八百多篇散文。传世名著如《长恨歌》、《琵琶行》,经典佳句如「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万里经年别,孤灯此夜情。」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他也堪称为一流的大诗人,与当时的李白、杜甫齐名。
他在佛法的修持上,亦相当有见地的。他时常召集一班居士去香山寺拜佛,参加法会,所以时人称他为香山居士。白居易在香山寺留下一首诗﹕
「空门寂静老夫闻,伴鸟随云往复还;
家酝满瓶书满架,半移生计入香山。
爱风严山攀松盖,恋月潭边坐石棱;
且共云泉结缘境,他生当做此山僧。」
香山寺在河南省洛阳市龙门山的附近,风景优美,所以晚年的白居易,退隐香山寺。空门寂静,伴鸟随云的清修生活,对他来讲,比红尘滚滚的宦官幕僚更有意义。政治场上追求名利权势,勾心斗角,一不小心,不单祸害人民,而且使自己丧失生命,如今在香山寺奉佛持斋,在和风之中攀越松岭,恋月潭边默然念佛,有无限的清逸情趣,所以他说﹕「且共云泉结缘境,他生当做此山僧。」
寺院的清逸,使他悠然神往,憧憬自己来生做香山寺的僧人。
中年修禅
白居易皈依佛门后,开始时参学禅宗。他跟随圣善寺凝公禅师,以渐进的方法静坐观心。禅修之余,他写有一首参禅诗,甚具智慧﹕
「须知诸相皆非相,若住无余却有余;
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
空花哪得兼求果,阳焰如何更觅鱼;
摄动是禅禅是动,不禅不动即如如。」
《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若禅者执着「无余涅槃」为境界,则是著境,落于「有相」,自然不得究竟,所以说「若住无余却有余」。
究竟真理,是言语概念所不能表达的,一落言诠,便成虚妄,必须超越了凡夫思维的领域,才成觉悟,所以他说「言下忘言一时了」。凡夫是梦中人,再说梦事,岂非「两重虚」妄。
翳目才见空中之花,空中尚且无花,更何况执着花开成果﹖倘若禅是静,以静摄动,则静亦非禅,因尚有能摄之静,所摄之动的二元分别。有分别者就不是禅啊!行者不执着「禅」,也不执着「动」,连「不执着」这概念思维也遣除,至无所执,无所遣时,自然就是「不禅不动是如如」。
晚年专修净土
开成六年间,白居易于香山寺发起雕铸一幅高九尺,长一丈三尺的四方净土变浮雕,阿弥陀佛居中,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站侍左右,百万天人恭敬围绕,楼台伎乐,水树花鸟,七宝庄严,完全仿似《阿弥陀经》中所描述西方极乐国土一样。
浮雕完成后,他在佛前发愿说﹕「愿从此功德回施一切众生。一切众生如我老者,如我病者,愿皆离苦得乐,断恶修善,随愿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在香山寺万佛沟的山岩上,至今仍可看到这幅浮雕的遗迹。
晚年的白居易,摄禅归净,修念佛法门,着有念佛诗「净土要言」一首,留传至今﹕
「余年七十一,不后事吟哦;
看经费眼力,作福畏奔波。
何以度心眼?一句阿弥陀。
行也阿弥陀,坐也阿弥陀;
纵饶忙似箭,不废阿弥陀。
日暮而途远,吾生已蹉跎;
旦夕清净心,但念阿弥陀。
达人应笑我,多却阿弥陀;
达又作么生?不达又如何。
普劝法界众,但念阿弥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