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生命的起源與終結一直是個謎。宇宙人生是怎樣形成的呢?在一般人的思維中,認為必定有一個開始。
佛說萬法是沒有開始,也沒有終結的。「始」與「終」的概念思維,不過是凡夫的「偏計所執性」。因為今生是從前生之因緣而有;前世亦從其宿世之因緣所生。如是輾轉推究,眾生乃至諸法的原始皆不可得,所以稱為「無始」。如果說有始,就違逆了「緣起性空」的道理。
甚麼是「緣起性空」呢?宇宙一切事物和現象﹙諸法﹚,都是各種原因和條件﹙因緣﹚聚合在一起的結果,是為「緣起」。所謂諸法,其實只是緣聚而有,並非「真有」。如果諸法「真有」,就不會緣散為無。由此推知,種種有的存在,其實都是「假有」,因為它們都沒有獨立自存,永恆不變的自性,所以佛教說它們的自性都是空的,是為「性空」。
如果說凡夫的生命是有開始的,以辯証邏輯去推論就會是「無因」而生﹙請參閱《中論觀因緣品》﹚,否定了緣起。為甚麼呢?因為萬物的生、住、異、滅四相,都是從因到果的種種關係。如果生命有開始,即是說有最初的因﹙初因﹚,而這個因是不需要依靠任何因緣條件就能夠生出來的。這個「初因」,如果存在的話,一定是能獨立自生的、自存的、不變化的、永恆的。然而,萬物是不可能有此獨立絕對的自性。試問世界上有甚麼事物或現象是不依賴因緣條件而獨立存在的呢?有甚麼是永恆不變的呢?所以如果有始,即是有「初因」,不單否定了「緣起性空」的哲理,而且違背了宇宙自然的規律;所以龍樹菩薩在《中論》裏以辯証法否定了「無因生」的可能性:「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說無生。」
以穀種為譬喻加以說明:在農田裡可以生穀種的芽苗,是穀種生機的延續,是在過去、現在、未來三個時間範圍內進行的。如果沒有過去的穀種延續下來的生機,就沒有現在的穀種。由穀生芽苗,繼而開花結果,遂成穀種,再生芽苗,生機輾轉,延綿不絕。但是如果說必定有一粒「初穀」為開始才可以延續,那麼在思維上就產生違背緣起的道理。試問這「初穀」是否不需要依仗任何條件而獨立自己生起來的?如果說可以,以此去類推,萬物可以獨立無因而生,豈不是自生?如果事物是自生、獨立生、永恆存在,那麼大自然怎可能有生、住、異、滅四相呢?從辯証思維去觀察分析,如果認為萬物有始,即是執著「無因」生,墮入「常見」;如果認為萬物有終,即是執著滅空,落入「斷見」。「斷」與「常」都不是正見。
一般人認知的所謂「始」,是本「無」而生「有」;所謂「終」,是從「有」而變「無」。這是執著萬物的有無相。《大智度論》說:「諸法亦非有相,亦非無相。」《維摩詰經》云:「說法不有亦不無,以因緣故,諸法生。」如來所說法不是有,亦不是無;由於因緣和合才生起諸法,所以不能說是「真有」;既然是因緣聚合而生種種相,所以亦不能說是無。
換言之,如果是「真有」,那麼它應該永遠是有,不需要等待因緣條件生起然後才成為有。這有並不是「真有」,所以雖有而不可執著為有。其實說有只不過是借助這「假有」去表明不是無。如果是「真無」,那麼它應該永遠是無,不需要等待因緣條件然後才成為無。萬物如果是無,那麼就不應該因緣和合而生起。其實說無只不過是為了借助於無而表明不是有。
「始」與「終」,「有」與「無」,雖然文句不同,但它們所表達的「緣起性空,無始無終,非有非無」的道理,是同出一轍的。
「始」與「終」,「有」和「無」,確實可以包涵萬法,然其所統括的只是「俗諦」而已。「俗諦」是因緣和合,有生滅變化的「有為法」,是止於緣生的色、聲、香、味、觸、法。那麼「真諦」是什麼呢?「真諦」就是涅槃之道。
涅槃是有抑或是無呢?如果是有,豈不是執有?如果是無,為什麼說佛入無餘涅槃呢?其實涅槃體性是超越言語慨念的,怎可以用「有」或「無」的名字去表詮呢?所謂有餘涅槃、無餘涅槃,都是涅槃本體之外強加的假名,不過是如來為了方便教化眾生而說的兩種聖境。《維摩經》曰:「我觀如來,無始無終….. 三界已出….. 非有為,非無為,不可以識識,不可以智知,無言無說,心行處滅,以此觀者,乃名正觀,以他觀者,非見佛也。」佛教所說的涅槃聖境,意謂滅盡生死煩惱,並不是在生死之外去另找一個「滅盡生死」之處,所以涅槃不可說是有,亦不可說是無。
各位,生命的始終與涅槃的常樂,都不可以凡夫的俗諦思維去推論的,但亦不可以離開俗諦去體會的。聖人之所以能順應虛幻的世情而不變,經歷無數的煩惱而不惑,是由於他們於萬物中體認其虛假的本性。他們在因地時,一面勤修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一面觀照諸法實相﹙不變的真實本性﹚。
諸法實相是萬法得以存在的根據,並不是離開諸法實相而有萬法,因為萬法存在之處即體現出諸法實相。
既然如此,涅槃之道離我們遠嗎?就在當前的生活中,一切事物都體現出了道的存在,只要能一面積極生活,一面修學佛法,以智慧匡導實踐,在實踐中再體認智慧,解行並進,必會證悟涅槃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