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中有一類田園山水詩,描寫自然景物樸實雅淡,意境深遠,令人感受到人生的閒適與和諧。又因其對日夜循環、四時代謝、事過境遷之感觸,亦容易令人體會世間無常苦空的道理。孟浩然的「春曉」,即此類膾炙人口的佳作: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在春天甜美的睡夢中一覺醒來,朦朧間聽到吱吱喳喳的鳥鳴聲。春眠象徵璀燦、絢麗的人生。沉醉在春夢的人,是不易察覺破曉時分的。
夢是人生的一部分,而夢對修道人是特別有啟示的。《金剛經》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是說行者應觀察世間一切事物,皆分秒生滅變異,短促無常,幻化不實的,猶如夢境而已。須知佛家闡析一切法皆乃由因緣而生,亦由因緣而滅,名之為「一切法緣生」。緣生的事物沒有獨立性、主宰性、恒常性可得,亦即無自性,故名之為「一切法性空」。佛法對宇宙人生的這種「如實」(真實) 慧見,合稱為一切法「緣生性空」。如此緣聚便生、緣散則滅的萬事萬物,雖然歷歷在目, 卻是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的。
在三界 (欲界、色界、無色界) 之中的凡夫,未能親自體證宇宙人生的真諦——緣生性空,故謂「癡夢未醒」。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這些欲界凡夫,耽溺在 財、色、名、食、睡中,都會作夢的,唯有佛才不會造夢。
傳說呂純陽是由於「黃粱一夢」,毅然放棄功名而潛心修行的。他年輕時赴京師考試,某夜入住邯鄲一客棧,在等候老闆煮黃粱粥充飢時,因困倦,就伏案昏睡了。由是夢見自己中了狀元,官位亨通,從縣官擢升至宰相,權傾朝野。其間娶妻生子,子孫滿堂,家業昌茂,樂也融融。為官五十年時,卻因涉罪被貶,妻離子散,謫官邊遠,孑然一身,窮苦憔悴。後來活到八十幾歲,壽終正寢。歷盡人生悲歡離合、甜酸苦辣,一切轉眼幻滅,正所謂「榮華路上黃粱夢,英俊叢中白頭翁」。在他夢到身亡之際,卻被老闆送粥喚醒了。就在煮黃粱粥的短短時間內,呂純陽已度過了一場人生大夢。
「黃粱一夢」令呂祖得以覺醒,明白顯達宦途難以久恃,美滿家庭不足眷戀,名利榮華皆是幻境,由是矢志修法,為自己人生編寫新譜。就好比詩中春眠醒來,聽到屋外處處鳥兒的歡鳴,表現了充滿的活力,歌頌著迷夢悟醒的樂章。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覺醒之後,便可超越春眠,更精進修行,以保任聖胎,怡養性情,進一步深参實證,以期徹見法性,悟入無生法忍,獲得解脫自在。修道人憶想昨宵行禪,智慧現前,心中的客塵煩惱、知見障礙,恍似飛花墜葉,在風吹雨滴聲中,紛紛逝去。誰又會計算已消融多少呢?
善知識,參禪念佛須「只問耕耘,不問收穫」,鍥而不捨。有朝一日,就能如《荀子‧勸學篇》所說 : 「真積力久則入」,得入佛門寶其堂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