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物質文明突飛猛進,帶來的是幸福還是災害?
電話、電視、互聯網絡加速了資訊;柏油路、混凝土、交通工具拉近了距離;電力、煤氣、自來水舒適了家居;醫療科技、特效藥物延長了壽命;開放政治、自由經濟增加了消費力…..但為什麼我們的生活,與先祖比較,卻愈來愈焦慮、緊張、苦悶、抑鬱和不安呢?
這一切文明的進展,應該能讓人類更能擴闊空間,節省時間;但為什麼污染的生態環境將我們與大自然隔離得愈來愈遠?工作、事業、家庭、社會、甚至玩樂、應酬的壓力,弄至我們愈來愈忙呢?
《菜根譚》說:「人生太忙,則真性不現。」,但忙碌久已成為都市人的痼習。試問:在這言必談錢,行必經商,普遍執著感官享樂的時代,有多少人能忙裏偷閒,靜坐觀心,或禮佛拜懺,或諷誦經咒呢?
現代人的「休息」,多數是沒有「清閒」感的,因為他們誤認「清閒」為「懨悶」,必須尋找消遣來解悶;但他們的一般消遣 — 如看電影、打麻將、逛街、看電視、打網球、旅行、露營、釣魚、游泳 — 往往比工作更繁忙、更疲憊,失卻了休息的意義。很多時,有些娛樂既緊張,又勞累,對於高血壓的忙人,不是「休息」,簡直是「休命」!
現代人的消遣形式,以污濁為享樂,於是走進了黑黝的房間唱卡拉OK、圍坐在狹小的桌上打四方城、相約在野味店進補蛇羹、盤桓於喧鬧嘈雜的馬場落賭注….這些尚屬合法的娛樂,其他不正當的,則不堪想像了!
其實,休息主要的目的,是在舒緩生活的壓力,減輕工作的疲勞,不應著重於刺激感官的娛樂。我們應該藉著休息的時間,去培養清閒心。
什麼是清閒呢?「清」是指清靜安逸;「閒」是約束妄心,不令它執著世間的六塵(色聲香味觸法)。這清閒並不是懈怠終日,無所事事。《詩經》毛注說:「閒者,習也。」古德講「閒道」,即是修道的意思。悟道的禪師被稱為「閒道人」,因為他們已經修行到心無罣礙的境界。
永嘉大師《證道歌》開宗明義說:「君不見,絕學無為閒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無名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覺了無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閒道人」者,與道相應,不為世間煩惱所拘縛,故名為「閒」。現代人身處於滾滾紅塵之中,何曾有片刻閒暇,將自己的妄心靜濾下來,潛心修道?
古人的休息,頗能培養清閒的真趣。且讀宋朝程顥的〈春日偶成〉:「閒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他們在憩息時那種閒來無事、無牽無掛的意趣,是在寧靜中體現的。
蘇東坡居士訪遊南山時,在細雨斜風,淡煙疏柳的山野田園間,試嚐春菜之餘,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淡歡欣」,遂填了一闋詞﹝浣溪沙﹞。最後兩行成為詞壇傳誦的名句:「寥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這「人間的清歡」,是來自鄉間樸素生活的一種感受。當一個人可以品嚐出野菜蒿筍的滋味比山珍海味更殊勝,體驗到曠野茅蘆比豪華旅館更怡悅的時候,這就是真正的清閒。
古德中,禪師的清閒比居士的更為灑脫自在。無門慧開禪師在〈頌平常心是道〉中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他的心中無一纖塵的罣礙,連「閒」的慨念也空卻了,達到「淨」的勝境。他將此不可思議的境界,比喻為「人間最好的時節」。這時怡然自在的內心世界,猶勝春天盛放的百花、秋天皓照的朗月、夏天舒懷的涼風、冬天靄瑞的白雪。
清閒是一種福德,實非分秒必爭的名利客所能感受的。宋朝曹洞宗高僧石屋禪師以清閒兩字為禪房的座右銘:
「茅屋青山綠水邊,往來年久自相便。
數株紅白桃李樹,一片青黃菜麥田。
竹榻夜移聽雨坐,紙窗晴啟看雲眠。
人生無出清閒好,得到清閒豈偶然。」
當然,寂靜幽雅的大自然是修心的「增上緣」,但行者亦不必執著環境,因為清閒不在於外境的尋覓、祇著重內心的修持。清朝通問禪師有一位師弟,為了想多賺些零用錢,終日為施主趕經懺、造佛事,荒廢了修持;但他卻時常說要尋找一處清淨的地方閉關。通問禪師寫了一首詩勸教他,頗具幽默感:
「如今無處覓深山,但得心閒即閉關;
吳越不分煙水路,醉人秋色月初圓。」
這首詩的意思是說:「你現在走入塵世的境界裏,被利慾所薰染,不必說閉關來標榜自己是修行人,亦不要尋找隱居的深山了!祇要你內心時常保持清閒 — 去除貪、瞋、痴的迷惑 — 就是最好的閉關。吳越煙水路有東南西北的分別,但是修道的人,是無妄想分別心的。這就是清閒心,好像秋天皎潔圓美的月色,一塵不染。」
聰明的讀者們,祇要你能減少不必要的娛樂與應酬,多做些心性上的修持 — 如靜坐觀心、閱讀佛經、訪遊名山佛剎、參與禪修念佛等活動 — 必會漸漸培養清閒心。況且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倘若逆境突然而來,卻沒有清淨的頭腦去化解它,必會產生沉重的精神負擔,所以,大家必須要有清閒的時候,讓自己營役的心識,得到片刻的鬆馳和寧靜,才能適應現今生活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