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大乘佛教八大宗派之天台宗,為中國人所創立的教派,曾經在中國佛教歷史裡有過風光的時期,後來於宋朝後逐漸衰微。天台止觀裡的圓頓及漸次止觀很能圓滿地符合不同根性的眾生需要,讓修學者全力發揮其善根智慧。
然而天台教觀深奧玄妙,對現今善根薄弱的眾生來說,難以切入其甚深微妙道理。很多初學者都覺得天台宗精緻微细的教相判釋,名相繁多晦澀難懂,不易理解天台教學的核心思想。
本寺位於加拿大,據了解在北美洲這裡,大多數的學佛者對於天台教觀的五時八教、天台止觀,毫無認識,甚至乎有些人連天台宗創教者-智者大師的名號也從未聽聞過。末學認為這是因為北美洲現時缺乏能以英語弘法又精通天台教觀的法師。
覺行法師1992年出家,香港中文大學哲學博士,台灣天台學院創辦人。法師多年來從事天台宗的研習及教學,在台灣、香港、東南亞及中國弘揚天台教觀,具備豐富的經驗。我們很榮幸可以訪問覺行法師,分享他多年來修習天台宗的寶貴心得。
一、 問:請法師告訴我們,您是怎樣開始修習天台宗的因缘?
答:我始初於讀佛學院的學生時期,當時學習佛法苦於難以了解,不能獨立閱讀,後來發現凡諸解經都有一套思路、系統在進行,怪不得阿彌陀經、心經等諸經,能夠釋義的那麼精彩。經文簡要, 郤能釋義成厚厚一部經書。於是,我開始注意這套思想理路, 從何而來?後來逐漸了解,是由天台宗的思想系統而來,這讓我開始注意天台宗。
我的啟蒙得力於屏東普門講堂的會性法師。當時,正苦於不知如何來學習中國佛教。在偶然的奇遇下,聽聞會性法師所講的天台四教儀卡帶,只覺得典故好聽,也未嘗多加注意。我也不知道天台四教儀為何物? 聽都沒聽過,更別說看過。法師在講中國佛教時,我不經意的聽到說: 中國佛教的特色在宗派,而宗派的特色就在於判教。
換言之,中國佛教的特色就是在判教,不懂判教,就無法了解中國佛教。就是這句話觸動了我,可以說是幫我指出一條學習明路。因此我開始注意宗派與判教,就這樣進入了迷人的天台宗直至如今。
一般人只講宗派,不講判教,很多人不知道講宗派一定要講判教。於是失去本宗的特色, 也失去大小乘層次的釋義。在宗派中,只有天台宗扣緊判教,分別大小乘,看層次的作說明, 這也就是後來中國佛教為何以天台宗為代表。
除了宗派與判教的結合外,還有就是教觀並談,這也是他宗所無的。
二、 問: 以法師弘揚天台教觀豐富的經驗,如何培養初學者的興趣?施教的方式有何高見呢?
答:教師角色很重要,我們所接觸的教師,百分之九十都是看著書本照書宣科,讀一遍說是上完一科, 而且不可舉手發問,這問題顯現老師都不懂,那學生如何啟發? 如何培養? 所以首要在師資, 非常關鍵,如沒好師資, 初學者得辛勤一點。
初學者學任何一宗,書一定要看對,不可亂看。以學天台宗為例, 行者要一直看天台藏才可以,他書一律不可看,這樣,日久方能見效。我就是一看約十年,才步入天台宗的。
天台藏如何看? 其實,天台宗整個教理都圍繞那五時八教來說起。五時八教是基礎,其他是輔助細說。雖說輔助細說,若沒有五時八教的基礎,還是看不懂。所以,初學者重點要放在五時八教上,等有一定的基礎,再來看其他的。
天台藏怎麼看呢? 我們先不要看三大部。 一般人不懂,剛開始就看三大部, 結果一週後,此人就看得累死了,永遠去大向小,再也不學天台宗。 為甚麼? 書看不懂,再也不敢看,這就是沒經驗,害死自己。初學者對天台藏也不需要從甚麼次第看, 可先從小部頭看起。這樣, 興趣比較好建立。 至於,教理書先看? 還是止觀書先看? 我們可交叉看,沒關係。小書看完再慢慢往大部經書來看,這對初學者是好的。小部頭容易看完,容易建立信心成就感,挫折感減少。
看經書時,同時盤坐練腿功,這樣雙管齊下,不須另外練習, 讓學者為往後止觀作準備。
要去讀通天台藏中所引用的經典,如華嚴、維摩經、大品大經、法華經等等,這些要是看一遍,之後熟讀法華,至為關要,因為一切教理, 最後就是法華的鋪陳。
三、 問:天台宗的高深哲學思想頗能迎合西方人士渴望知識的要求,法師對於把天台教觀契人西方國家的社會文化有何意見呢?
答:天台宗的哲學思想,其實與西方哲學都有類似的共通點。二者比對起來,學過西方哲學的人比較容易學習天台宗教理,更容易明白清晰。西洋哲學任何一宗, 一定先究其理,再講事,理為事所依,說明事的由來起源。
而佛教令大家搞不懂的地方是:先講世間事, 建立世間事理;又推翻世間事理,建立出世間事;再推翻出世間事而建立理;又推翻小乘建立大乘事;又推翻大乘事建立大乘理。如是層層立,層層破,這是西方哲學家所沒有,也是讓一般學者所搞不清楚天台宗教理所在。
西洋哲學康德最多講到二個層次,天台宗講到四個層次,再加上世間法就變成五個層次,這也就難怪一般人搞不懂天台宗, 看是圓滿無比,郤無法進入。
四、 問: 是否可以從西方人士好樂禪修的興趣去著力推廣天台止觀呢?
答:這也不失是個好方法,但問題出在執事不能廢理 。我們禪修的依歸就是要實踐教理,所以由禪修來引導,再教授教理之五時八教亦可。但此時要看教授的人,有無如此的修養內涵。如沒有教理的涵養作依歸指導,那會落入形式的靜坐,與修行無關的。
五、問:西方的藏傳和南傳佛教,著力推廣慈悲為懷的菩薩行及以禪修教學來弘法。 對於社會基層百姓來說,這些既簡易又實用的修行方法,易於得益。法師認為天台教理能應用在一般社會基層人士生活當中嗎?
答:事實上,市面上講的藏傳南傳的慈悲觀,都是一般程度,真正入修,是需要甚深禪定。真正觀四無量心慈悲喜捨,是在四禪定後才起觀修四無量心。我們看到的,都是一時的止痛藥,凡夫不知,信以為真,實力者不然。所以難以作答。
六、 問:一般平民百姓修學天台宗高深義理和玄妙的止觀法門最大益處在哪裡?
答:在文句中智者大師說: 佛說散十善, 令離惡道。純十善,令離欲界愛。聲聞法, 令斷生死著。菩薩法,令不住涅槃著。佛法,令順道法愛不生著。
凡夫人學天台宗法意,能深種世間與出世間的善根, 並對大乘佛法,能生起敬畏仰慕之心。
對世間法能深信因果,不造惡脫離惡道苦。再以此善根, 增長力修十善, 加修禪定,能離欲界煩惱。
再以此善根的增長,成為出世間的善根,以禪定加空性般若慧來斷生死, 成聲聞乘。
再以聲聞乘空性之善根增長,發起慈悲心,從空起用, 入三界,成就眾生,淨佛國土,成就菩薩乘。
再以菩薩乘之善根增長,入佛法界,以安心法界,利益一切眾生, 令一切眾生皆成佛道, 自利利他的一佛乘法。
行人將因此天台教,從世間法的建立,到出世間的次第建立,成立一條究竟圓滿的成佛之道。至於止觀最大的益處, 除了禪定次第的建立,天台家一直以教理為前導,也就是實相理來為禪定作眼, 使行者定慧雙修,成般若慧斷除煩惱而不落入執事廢理的通病。
七、問:法師對於天台宗在中國及東南亞未來的發展及傳承有何看法呢?
答:若論發展,現今是非常兩極化。 若說好,是因為現今少人會講,若你會講,那市場就相當大。 若說壞,也因少人知天台宗 ,所以推展起來,相當吃力,幾乎推不動。
若論傳承,現今淪為有名無實。現今只能說是傳法卷,給一張紙, 不能說是傳法,也不可說是宗派傳人。這裡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就是傳法者,自己對基本天台教理,都認識不清,也在傳法。而接法者,也不懂天台教為何? 也沒和傳法者學習過。這樣大家就在傳法與接法,也以宗派門人傳承者自稱為宗師,你若問我對傳承有何看法?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八、 問:天台止觀公認為大乘止觀的殊勝法門之一,以「教觀相依」的立場修習止觀,與其他宗派如禪宗的不立文字,教外別傳思想截然不同。法師可否再深入地說明一下天台止觀的特色,它與其他禪修法門,如臨濟宗或曹洞宗的最大分別在哪裡?相同之處在哪裡?
答:先說相同之處。那就是二宗所說理,是一樣的。同入法界一佛乘。若論差別,天台宗從文字教理入手。 禪宗直接從事修入手。天台宗依行人可分利鈍二根,次第漸修與頓修,同入法界。禪宗化導最上利根,圓頓教法直修。天台宗也可說是禪宗的前方便。包括次第修與教理。
天台宗從文字教理入手,禪宗直接從事修,他們二者不同。在南北朝時,南方重講,北方重禪,如是各偏一邊。在天台宗止觀中說: 教理如眼,禪觀如雙足。有教無觀,如貧人數他寶,自無一分錢。 有觀無教,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
天台宗依行人的根性,可分利鈍二根,所以有鈍根次第觀漸修與利根頓修圓頓觀的分別,而同入法界。它適合各種根性的眾生。
而中國禪宗講的是大乘禪一佛乘,不同小 乘禪,依般若三觀說, 中國禪宗是觀中道第一 義觀,而小乘禪是觀從假入空觀。中國禪宗所化根性只有最上利根眾生才可承辦,圓頓直修。
所以,二宗若論至高佛乘法,那二宗皆有,是一樣的。若論接引眾生圓滿性,則禪宗較弱,他唯化最上利根行人。天台宗則三幅普被齊收, 同入一法界,較為優勝。
天台宗也可說是禪宗的前方便。為何? 實者二宗同歸法界入佛乘,但禪宗無次第法門,天台宗有次第的教理止觀。所以學人學天台宗,可通達禪宗。因而終情於禪。
所以禪宗現今的致命點 就是沒有教理作依歸,徒具形式,在宋代我們稱野狐禪。現今的禪宗與唐代的禪宗不同。唐代的禪宗稱棄教從禪,今人誤解,說是不須要學教理。不立文字,人誤解不要經書,只管打坐去參。殊不知,所謂棄教從禪,是先學教理,教理會了,將教理暫時放下,從事事修禪觀。
而禪觀就是在實踐教理,讓定慧相成般若。而今的人不懂教理,直接從事事修,到底何去何從,都不知道。如是盲修瞎練,智者大 師批判說: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即是此意。
所以若論唐代的禪宗與天台宗,可謂等同。所不同的是,禪宗一向是領修領悟的一佛乘,而天台宗鈍根漸修,可從三乘入一佛乘。利根行者,可直觀法界,入一佛乘。
若論現今的天台與禪宗,那就天台宗較為優勝。因為天台宗有教埋作依歸,行人有蹟可尋。禪宗在棄教從禪與不立文字的方面有誤。
九、 問:據末學所知,目前唯有台灣及中國少數的法師、學者,專修研習天台教觀 。法師認為在現今社會應如何把天台宗這教觀雙美及解行並重的殊勝法門,再興盛起來,圓滿地履行智者大師立宗的本願呢?
答:現今講這種次第性的教學,需要動腦筋,花時間,所以學者相當少。大家都拼佛事,比誰錢賺的多,所以現在這門教學,已變成如同夕陽工業,被淘汰。由於學的人已經很少,所以會的人更少,要大力推廣根本已不可能。在台灣要復興我真的不敢奢望,能有火苗般延續下去,已不錯了。